第二年的夏天,我去中国城剪短了头发。二十刀一次,丑得就跟狗啃了似的。我顺便在中国超市买了许多冰激凌和速冻食品,买了一大口袋橙子和虎皮蛋糕,收到了一沓优惠券。这么多东西,我其实根本就吃不完,但一个人实在是太寂寞了。
旧金山其实没有特别明朗的四季之分,冬天的时候也能有十几度和暖洋洋的阳光,夏天也不会闷热,有些时候一阵风吹过,还会让人忍不住瑟瑟发抖。
难怪马克·吐温要说,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天。
江海依然没有任何苏醒的征兆,曾经负责他的病房的护士小姐已经换人了,以前的那一位嫁给了一名澳大利亚人,去了南半球。
新来的护士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认为我是江海的女朋友,我不知道要如何向她解释,我只能耸耸肩说:“就算是吧。”
有些时候,我凝视江海那张俊美的脸,会突然升起一股很陌生的感觉,好像从来都不曾认识过他,好像我们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。每当这个时候,我就会无比恐惧,好像觉得他此生都不会醒过来了。
可是那只是短短的一瞬间,在大部分时间里,我都坚信着他会醒过来,他只是做了一个温柔的梦。
这天,离开中国超市后,我同以往一样去银行寄钱回国给父母。我父母还未退休,他们总说自己的工资养活自己绰绰有余,可是隔着千万里,除了每月准时向他们寄钱外,我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再为他们做些什么。
国际汇款是个很麻烦的事情,工作人员业务不熟,耽误了不少时间。从银行出来,我顺道去了加油站,油价又涨了,加州真是个昂贵的地方,拥有全美最高的税、油价和华人数量。
我迎着夕阳开车回家,小区偌大的湖泊在眼前显现,我的车速忽然减下来,慢一点,再慢一点。
我家门前的台阶上,静静地坐着一个男人。他戴着黑色的棒球帽,穿着黑色的T恤,听到车轮的声音,抬起头向我望过来。我坐在车里,隔着前方的玻璃与他对视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好似一眼万年,我觉得这一眼,几乎望穿了我的一生。
他终于若有若无地笑了笑,低声说:“姜河。”
残阳如血。
我喉头梗塞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我根本忘了要把车停入车库,就从车上走下来。我日夜思念的人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,我连呼吸都不知道该怎样了。
我这时才发现顾辛烈的身边还立了个三十寸的黑色旅行箱,我便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。
我轻声问他:“你要走了吗?”
他点点头:“想了很久,还是决定来跟你说一声。”
一年未见,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,顾辛烈好像长高了一点。他说话时脸上始终挂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笑容,他的气质和从前也不一样了。他以前就像是个爽朗的大男孩,而现在,我说不出来,他成熟了许多,给人一种很沉静的感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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