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蔻收起手中短弓。
月轮张满于空,皎亮素辉沐于她两翼之间,映出她一脸的清冷。翼振,风动,将男人震耳的笑声卷扫入空,击荡入海。
一时净静。
而她在夜色月影之中收拢双翼,落于船桅横杆,低头望向甲板上的男人。
哈日查盖敛去笑意,伫望不动,与她相视的目光乍然变得炙热而浓烈。鲜血自他紧握成拳的掌中流出,将雪色箭羽染作赤色,顺着箭杆,滴砸至甲板上。
“二十四年了。”他开口,声音于夜海之上格外清晰,“你的箭仍然杀不了我。”
他一面说着,一面抬臂,仿若不知痛一般,用被镞尖拉出一道深长血槽的手狠狠地握断了那杆箭,然后面无表情地将其抛入身前深海,继续说道:“如今蛮、羽战事休止,已经没有人再逼迫你杀我了。云氏因为你的功劳而踏上了羽皇的宝座,你的‘叛徒’身份在宁、澜二州也早已没有人敢再提起。但你出手仍旧想要置我于死地——出走十三年,对我的气还是没有消吗?”
混杂了男人身上气味的血腥淡淡弥散,萦绕于空。
云蔻轻嗅,脸色稍变,随即冷冷地笑了。
“消气?”她回应道,眼中恨意如刃:“当年你为了鄂伦部的利益,不惜背叛我、背叛我与你的女儿——他人都以为是我的自私负气,令宝音幼年失母,但当年我如果没走,宝音她还能活到今天吗?!”
哈日查盖直承她的怒意与诘责,一言不发。
他掌上的伤口极深,一直在往外冒的血并没有要止住的迹象,逼得一直滞足于舷梯处的乌赫曼再顾不得回避,当下大步趋前,想要为他包扎。
哈日查盖喝止道:“退下。”
乌赫曼十分犹豫地停下脚步。
云蔻讥嘲道:“乌赫曼,没料到这么多年过去了,你对他依然是如此的忠心不改。可是忠诚、信诺、亲情、真心……这些被许多人用性命在守护的事物,在他眼里又算是什么东西?”
女人冰冷的声音自高处传来,令乌赫曼不自禁地抬首。月辉素雅,将她的面庞映得美丽如昔,而他望着这个令哈日查盖魂萦梦绕十数年的女人,胸中忽地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,不顾眼下情势地僭越道:“云夫人,我以齐木格整个氏族的存亡为誓,主君从未背叛过夫人,也从未背叛过宝音公主。十三年前的那一日,夫人没有给主君一个解释的机会。十三年后的今夜,还请夫人能够听一听当年那件事的来龙去脉。”
云蔻冷面依旧,但看见说完后躬身抚胸的乌赫曼——他的脊背已经有些弯驼,却仍能够从这恭敬的姿势中感受到他的赤心——本已至唇边的拒斥之言一时竟没能说出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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