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死,真的就如灯灭么?
凌云眼前的厅堂里,灯烛正在一盏一盏地被熄灭。那些曾彻夜燃烧的焰光,湮没得无声无息,剩下的缕缕青烟,也转眼就消失在了空中;那一根根白蜡、一支支铜盏,依旧静静地伫立在那里,然而没有了跳动的火焰,它们看上去都是那么僵硬且冰冷,仿佛是灯火留下的……尸体。
是的,尸体。
指尖上仿佛又传来了冰凉的触感,凌云不由转眸看向了更近的地方——就在两道门楹间的竹席上,在那层层叠叠的锦被华服下,母亲的身体也是冰冷僵硬的。在昨日清晨为母亲敛发时,凌云碰到了她的脸颊,那种感觉,让她顷刻间就明白过来:眼前这具身体,只是母亲停留过的皮囊;至于母亲,她那么渴慕过,埋怨过,疏远过,最后才得以亲近的母亲,其实早就离开了。
她已经做完所有需要做的事,对这个世间,再也没有任何的留恋。
就如,灯烛熄灭,青烟散去。
这里所有的哭泣、呼喊、伤悼、哀荣,都已与她毫无关系,不过是他们这些活人的慰藉……可是,为什么不呢?正是这些繁复到令人筋疲力尽的礼仪,模糊掉了生与死的分隔,让他们还能自欺欺人地觉得,他们还能为母亲再做点什么。
就像这两天来,她听到的无数悼念,千篇一律地赞美母亲“无惭妇道,克尽母仪”,有“令淑之德,柔婉之姿”,尤其是“孝感天地”……听得多了,连她都要恍惚起来,自己亲眼见到的那个认定自己无需谅解、也绝不原谅的刚毅女子;别人交口称赞的那个为了照顾祖母,可以一个多月都衣不解带、足不释履的柔顺女子,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母亲?
可惜的是,有些东西,终究是这一切努力都欺骗不了,模糊不了的……
随着厅堂深处最后一支蜡烛的熄灭,大敛的时辰已到。敛者鱼贯而出,为窦氏做了最后的整理,跪在堂前的兄弟四人也纷纷起身,要把母亲的尸体抬入棺木,完成大敛中最重要的奉尸之礼
只是看着摇摇欲坠、简直无法迈步的长兄建成和脸白唇青、几乎无力起身的三郎玄霸,凌云差点也站了起来,好在元吉立刻扶住了建成,世民也伸手拉起了玄霸,他们各自闷头走到门内,略一调整位置,便合力抬起了窦氏的尸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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