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已深,寝宫的香炉轻烟袅袅,氤氲出了满殿的幽香。这香气清淡而悠远,仿佛能浸润到人心深处,让人浑然忘却一切烦扰。
同样令人沉醉的,还有何潘仁的声音,低沉,醇厚,娓娓道来,不知不觉间便将人带进了他所描述的天地,哪怕他说的是沙匪,是流寇,是那些横行于雪山南北和长城内外的凶徒恶贼。
寝殿外,原本提心吊胆的宫人们都早已松了心神,听着里头传来的隐隐话语,渐渐魂游天外;寝殿内,杨广更是听得万事皆抛,就算何潘仁已经从塞外的马匪渐渐说到中原的反贼,他也并不觉得刺耳,心头反而有一种“果然如此”的无谓和倦怠。
没有人注意到,肆虐了一整天的狂风已平息下来,安静的夜空仿佛在酝酿着新的风暴;也没有人注意到,原该在屋里捧炉调香的凌云出来转了一圈,又悄然回到了殿内。
走到何潘仁的身边,她轻轻地点了点头:
这间寝宫,从里到外,都已在掌握之中,就如预料的那样……不,是比她预料的还要顺利。
为了不留痕迹,他们用的迷香并不霸道,只会让人精神松弛,但意志坚定者却未必会受太大影响,因此,她才出去查看了一遍。而眼下看来,这位陛下和他身边的人似乎都已紧张焦虑了太长时间,简直不用何潘仁去如何引导,自己就已迫不及待地沉入了能让他们有片刻放松的熏然幻梦之中,让人不知是该松一口气,还是该一声嗤笑,一声喟叹。
想到这里,她抬眸看了看坐在榻上神色空茫的杨广,心情难免有些复杂。
眼下这一刻,她期待了很久,也准备了很久,但此时真的面对这颗唾手可得的大好头颅了,那曾在她心头激荡沸腾,让她几乎难以自持的恨意和杀心,却再也起不了波澜,就像外头的狂风,不知何时已消散在漫漫长夜里——
原来她曾不顾一起要屠掉的恶龙,在走下龙椅、脱掉龙袍之后,也不过是条软弱的虫豸,满怀惊恐,不堪一击……
一旁何潘仁自然也瞧见了她的神色,微一沉吟,忽然转了话题:“不过话说回来,中原的盗匪跟塞外的确有所不同,残暴者固然更是残暴,却也有几个讲规矩,守信用的,并不任意劫掠来往商旅,也不知是在打着什么主意。”
杨广随口问道:“是么?哪几个?”
何潘仁想了想道:“瓦岗寨李密。”
杨广不以为意道:“败军余孽,也敢故作姿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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